2012年2月3日 星期五

從低級難民營到高級難民營的香港 :來台十年感言 (二)

最近在香港買了一本論文集「香港 .生活.文化」(Oxford 2011) ,其收錄了一篇我以前大學同學,現任香港樹仁大學社會學系老師張少強 (以前我們同學愛叫他綽號:珠姐) 的一篇論文:「香港:地緣政治與香港研究」。其文中序言寫道:「﹝回歸後的香港﹞要變的沒有變,不要變的卻在變,一切都是好像改不過去但又留不下來,已起變化但又原封不動,總令香港深陷煩厭的自我鬥爭,但又看不見令人愉悅的結果,反而只有一輪接一輪無奈的現實,迫使港人的自我追求長期撲空,找不著屬於自己的終點。」 珠姐引用Ackbar Abbas的politics of disappearance (我譯為:消逝式政治)概念,指出香港的事物永遠處於同時出現,又同時消失的狀態。

若聯繫到前文「來台十年感言(一)」的「難民營 」論述,不難解釋這種奇特的「消逝式政治」產生的緣由。為什麼「要變的沒有變,不要變的卻在變,一切都是好像改不過去但又留不下來,已起變化但又原封不動」? 想變但變不了的是香港是一個難民營之本質,不要變但留不住的也是難民營本身。因為難民營是一個來去匆匆的地方,沒有人想長期待在那裡,所以來自不同地方的難民會不斷進進出出,所以難民營的外觀(特別是難民,及其居住空間)是不斷在變。難民營的生活種種及來自不同難民自發發展出來的文化對某些人而言會成為一些值得回味及想竭力保留的文化遺產。然而由於難民不會在難民營扎根(最多只有兩代),所以很難保留這些零碎的文化片段,因為來自不同文化的難民或新來的難民不會對這些「零碎」過去有任何感情,所保留的僅為一些有商業價值的文化糟粕,例如茶餐廳。這種不斷的變化正是難民營的本質不變所導致。所以香港不變正是它的「失憶文化」,這也是難民營文化。

台灣雖然是移民社會,也有不少從大陸移台的難民,但由於經歷超過百年的扎根生活,所以早已擺脫難民營的本質。而隨國民黨來台的外省人也已被本省文化同化。以前外省的國軍眷村就像本文所指的「難民營」一樣,來自大陸各省各地的難民聚居在一起,發展出自己的獨立的生活文化,但現在眷村已經逐漸消逝,走入博物館(新竹就建立了眷村博物館)作為歷史記錄了。

但香港仍然擺脫不了難民營文化之窠臼,而且自以為不斷翻新難民營的外觀就是發展,將過去的低級難民營upgrade到高級難民營就是進步。這高級難民營的意識形態就是:




  1. 貪新惡舊:一切阻礙經營(更大)生意的舊事物都要踢走,除非你將舊東西重新包裝成(更有)商業價值的(新)東西;所以很多香港的老店都不保,讓渡給可帶來更大回報的商店。



  2. 愛富厭貧:要富有的難民,不要窮難民,更不要那些來搶福利的弱勢難民;包括已住在難民營的舊弱勢難民也有共同的想法;



  3. 對難民輸出地既愛且怕:要多點跟大陸融合,方便輸出難民及他們手上所擁有的資源;但又怕與大陸太融合,使香港與大陸的區隔模糊化,失去香港難民營的商業的價值。
高級難民營發展最大的障礙就是留下來沒有移出的弱勢難民及其在難民營誕下的新一代(80後)之反彈,這些「不長進」的難民早就應該在難民營中消失,騰出空間給更有發展潛力的新移民,但現在他們卻要落地生根,搞什麼本土意識,不想香港仍是一所難民營,實在「太顛覆」。

這些人的新意識跟香港難民營的本質處於強烈的緊張關係,但這些處於弱勢的落地生根者根本無法進入建制,同時也沒法抗拒「難民營」意識形態「霸權」的誘惑 (自由資本主義)及代表其之一切論述。所以不難理解為何會感到「總令香港深陷煩厭的自我鬥爭,但又看不見令人愉悅的結果,反而只有一輪接一輪無奈的現實,迫使港人的自我追求長期撲空,找不著屬於自己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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