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13日 星期日

我為什麼選擇離開香港?

忙碌的下學期就快結束,這學期的結束代表我已經來了台北兩年;來了台灣工作八年半。

很久沒有踫我這個部落格,因為實在太忙,但想到近日再浮起的香港政制改革爭拗,突然泛起了一陣思緒。近日五區公投的結果,正如我前文(去年十二月)所預料,香港人不太可能通過「試煉」,五十萬人的支持明顯不足以使當政者感到足夠的壓力。香港的政治保守性格仍然主導大多數市民的意識型態,回歸十三年的後殖民香港仍然籠罩著殖民時代意識型態。香港殖民地意識型態就是:1)(市場)經濟凌駕一切價值,市民只要安居樂業,不一定要民主,即是認為經濟發展與政治民主無關;2)有自由就可以了,不一定要民主,即是香港回歸後,社會仍然維持高度自由,而且是在沒有民主下所享有的,所以自由與政治民主無關。


無疑,回歸後的香港社會及經濟並沒有受到中共的直接干預,更重要的是言論及資訊自由仍然維持,香港市民仍可以天天罵中共,媒體人也不會忌諱地公開批評中共領導人。實際上,中國大陸社會本身在改革開放後,人民的生活自由也大大改善,脫離毛澤東時代的極權宰制。但香港人所面臨的自由威脅並非直接來自政治,而是來自於大財團。他們壟斷大部分的經濟資源,特區政府逐漸成為他們的代理人,就如馬克斯主義學說所指的「資產階級政權」。這個資產階級政權是由一班對政治無知的「技術官僚」所支配,他們出身於港英殖民地政府,並被捧為香港政府的管治菁英,其實為中國傳統的「吏」而已。以吏治國之優為蕭規曹隨,在過渡及靜態之環境尤可,要其開拓、突破及創新,則心有餘,卻力不足;以吏治國之弊為沒有自己政治信念(除了權術及避禍政治外),無法應付外界無常之變化,更容易被政府外的權貴所左右 (在香港即為大資產階級與中共高官及其在港的政治代理人 [真正的官])。

香港已連續十六年被美國傳統基金會評為最自由的經濟體,但對我來說,這沒有什麼值得特別高興,因為這很大程度表示香港是由一個資產階級所支配的社會。人們(包括很多台灣人)常說香港政府很廉潔,但我會說,政府廉潔是因為大財團根本不用賄賂政府官員,他們就會依大財團的利益作政策,要賄賂的政府反而證明政府官僚是一個獨立的利益集團,跟大財團既互相依賴也潛在地會有互相利益衝突(中國大陸的情況就是如此),不用賄賂就那麼聽話則證明他們已變成大財團的代理人,甚至附庸。

八年前我離開香港選擇台灣,正是由於我不認同香港的殖民地意識型態。我認為這種意識型態已走到絕路,可惜現在仍然有很多香港人執迷過去成功之道,其對歷史的認知,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真正深入瞭解香港過去之成功,就會明白香港之成功並非是沒有政治,而是英國殖民統治者悄悄地代替本地人處理政治(包括內部及外部的政治關係),供應了香港人上百年之免費午餐吃。

很多人仍然想吃免費午餐,只要今次願意「起錨」就有得吃。現在香港的階級覺醒仍然很薄弱,縱然「八十後」的起來抗爭已顯露出這種覺醒之曙光,但如果他們對問題本質沒有深入認知,這種覺醒將會是十分脆弱,容易在經濟景氣循環中動搖立場。

而實際上,就算弱勢階級真的覺醒,並開始奪回一些政治陣地,香港治理意識型態轉移仍然會困難重重,因為香港已深陷殖民地時代發展出來的經濟結構,這結構塑造了香港政治經濟的偏狹性架構 (即由地產、金融及服務業下層建築所支撐的政治上層建築),其可塑性實在不多,除非出現激烈的動蕩轉變。

相對地,台灣仍然有很多可塑性及可能性,縱然存在很多不確定性。就算我只是一個外來者,但感受到我真的參與這形塑過程;作為公共行政學者,我的確在有意義地影響政府的政策及作為。我相信香港的社會科學學者仍然處於相對被政府輕視的狀態,只能在週邊輿論吵吵鬧鬧;縱然有「高薪養學」也不能解其鬱悶之情。